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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史应浓墨记载的一个名字:朱成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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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6日,“首都三司”联合北航“红旗”等北京各高校造反派,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召开“全国在京革命师生向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猛烈开火誓师大会”,几万名外地到京串联的学生参加大会。周恩来及中央文革陈伯达、康生、江青等出席大会,立场鲜明地支持反工作组的造反派。张春桥宣读了中央军委《紧急指示》。该《指示》说:“凡运动初期被院校党委或工作组打成‘反革命’、‘反党分子’、‘右派分子’、和‘假左派、真右派’等的同志,应宣布一律无效,予以平反,当众恢复名誉。”“黑材料要当众销毁。”蒯大富宣读了大会的誓词。

10月中,毛泽东在北京召开了中央工作会议。刘少奇邓小平在会上作了检查。二人检查的传单传遍全国。当时笔者在重庆,看到了二人检查的记录传单。陈伯达在会上发表了关于文革中两条路线斗争的讲话。陈在讲话中,尖锐批判了老兵的“血统论”对联,指出它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的封建世袭论。这个讲话影响很大,笔者与新北大“红旗兵团”“红梅”战斗队的几个同学当时在重庆大学串联,看到讲话的传单后,马上借钢版刻印、油印,四处散发。

11月初,笔者所在的北大“红旗兵团”的“红梅战斗队”回到北大,11月中时,“红梅”队长徐森被“红旗兵团”任命为动态组组长。徐森当时代表“红旗兵团”去地院“东方红”参加了由朱成昭召集北京大专院校造反派的串联会,讨论形势。徐森回校后向战斗队传达了朱成昭的发言。朱分析形势说:当前形势的特点是,随着批资反路线的深入发展,中间派迅速分化,大部分人向左派(造反派)靠拢;左派(造反派)迅速壮大,由少数变为多数;右派(保皇派)迅速瓦解,由多数变为少数。左派应乘胜前进,彻底孤立保皇派。11月中至12月的形势,确如朱成昭所分析。

从1966年6月到12月,朱成昭等地院学生反工作,自发成立“东方红公社”,串联各高校造反派成立“首都三司”,批资反路线。可以看出,当年的造反派具有鲜明的反迫害,争自由,要民主的倾向。他们的造反运动,不同于以往的党的运动,如“土改”、“反右”、“四清”等党的运动。文革的造反运动是体制外为主体的群众运动,当时流行的一句口号:“踢开党委闹革命”正是反应了这种情况。朱成昭等学生成立的“东方红”、“首都三司”,有明显的实践“结社自由”的倾向。他们批工作组,四进地质部静坐,更具有明显的争取“言论自由”、争取“监督权力”的倾向。而在10月至12月要求“销毁黑材料”的斗争,更是体现了反迫害、要人权的公民运动的特点。

三、销毁“黑材料”,反迫害

从1966年10月至12月,在地院以至全国,曾发生过一场以销毁工作组“黑材料”为重点的群众性的反迫害运动。这一运动是从6、7月开始的北京及全国各高校反工作组斗争的延续。从10月以后,这一斗争是伴随着批资反路线展开。全国各地工作组在50多天里,不但在运动初期把许多学生、教师打成了右派、反党分子,而且为着准备在文革后期大规模反右,划右派,许多工作队对学校师生、机关干部进行了左、中、右排队,对工作组认为有问题的人的右派言论做了记录,对反工作组的人拉出了名单,还有告密信、个人检查等等污点材料。工作组撤走后,有些工作组对这些材料没有销毁,而是转移到了派出工作组的“老家”各省市委、中央各部委党委的有关档案部门保存。反工作组的群众普遍称其为整人用的“黑材料”,对其念念不忘,害怕“秋后算帐”,也害怕塞进档案里跟着自己走一辈子,因而坚决要求销毁。

十七年来,用履历、出身登记表、思想汇报、思想检查、检举信、污点记录等个人档案、“黑材料”来控制人,整治人,搞内控,区别使用,这本来就是各级党委惯常的政治管理手段,人们对此早己深恶痛绝。1966年10月5日,中央批转了中央军委《关于军队院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紧急指示》,这一“紧急指示”对动员群众掀起销毁“黑材料”的反迫害斗争起了极大作用。“紧急指示”指出:“凡是运动初期被院校党委和工作组打成‘反革命’、‘反党分子’、‘右派分子’、‘假左派真右派’的同志应宣布一律无效,予以平反并当众恢复名誉,个人被迫写的检讨材料,应全部交还本人处理。”“也可以当众销毁。”

笔者记得中央军委的这个“紧急指示”,当时在各处张贴,无论笔者走到那里,包括在外地大串联,处处可以看到“指示”的公告印刷件或转抄的大字报。人民群众热烈拥护销毁整人的黑材料。一时在北京及全国各地掀起了造反派及群众在批资反路线的同时,追讨、销毁“黑材料”的风潮。但许多中央部委、省市委不肯交出、销毁“材料”,引起矛盾激化。许多地方的造反派在与领导谈判失败后,举行了示威请愿,静坐抗议,甚至占领政府机关办公室,搜查、抢夺“黑材料”,甚至为此发生武斗。12月在杭州,由于浙江省委把工作组的“黑材料”藏到了省军区,“浙江省红色造反联络站”与“首都三司驻杭联络站”联合行动,发动上千人两次冲击省军区大院。震惊中央,轰动全国。在北京,地院、清华、北外、矿院、农大、北航、广播学院都曾发生造反派冲击有关的中央部委,要求交出、销毁“黑材料”的群体性事件。周恩来于10月22日在国务院小礼堂对地质学院的群众代表说,地质部工作组在地院“搞些档案,说‘东方红’是反革命,搞了些材料,这不对嘛!”指示尽快销毁。11月27日,周恩来在接见外地师生赴京告状代表时说“中央常委、林彪同志、中央文革领导同志,大家研究,再三考虑,共同认为,还是一烧了之为好。”群众性的烧“黑材料”,反迫害的斗争持续至1966年年底。

当时毛泽东、林彪、周恩来、中央文革支持造反派群众追查、销毁“黑材料”的群众性斗争,快速地、大幅度地拉近了人民群众与毛的司令部之间的距离,极大地提高了以毛泽东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威望。群众由此而感到毛的中央是代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那是当时的普遍心理与情绪。当时流传一个歌谣:“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更觉毛主席亲。”许多地方贴着这个标语,反映了造反派受压后,得到中央支持而奋起反抗的感情。

这一群众性反迫害运动持续了半年之久(从6、7月反工作组开始),10月5日公布中央军委“紧急指示”后,在10、11、12月达到高潮。这一反迫害的群众运动由于得到中央的坚决支持,取得了重大胜利。这是1949年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规模人权运动。它的鲜明特点是:反迫害,反专制,争自由,争人权。笔者认为这一反迫害的群众性大规模行动,体现了人民的历史主动性。这是人民群众在反专制主义的斗争中,出现的当代中国民主运动的萌芽。而群众反迫害的斗争能取得重大成果,因为这一社会运动与毛泽东炮打刘邓司令的部署吻合一致,与毛泽东要利用群众运动的力量打倒政敌的战略相吻合,因此得到毛泽东和中央文革的支持。对人民而言,这是难得历史机遇,或曰“机会”,朱成昭等地院同学抓住了机会,发起争取自身权力的公民运动,走到了时代潮流的前端。但人民所争得的成果没有被立法所保障,因而不可能持久。“黑材料”销毁了,不等于就没办法“秋后算账”了。过了三年,到了1970年清查“五一六”时,很多账就开始清算了。

1970年至1973年的清查五一六反革命集团,是矛头向下查群众,查文革中的现行反革命,没有严格标准。文革初期的造反派,大批挨了整。有许多属于受“怀疑一切”极左思潮影响犯错的青年,应属于思想教育的对象,却被打成反革命。全国清查了300多万五一六分子,大搞逼供信,有许多人自杀。仅四川在1970年前8个月的清查516分子的运动中,就有3887起自杀,死亡3331人。(据东夫:《造反派才是文革最大受害者》2016·1·25《中国禁闻网》)地院清查516,自杀的就有李思田老师、李明哲老师、魏小平、李仲学、王海洪等学生。李贵老师跳楼摔断了腿(据《王大宾回忆录》178页)。地院清查516的最后结果是:没有一个516!全国清查516反革命集团案是文革中头号的第一大冤案。(注:以上追查“黑材料”群众运动的资料,择要摘引自王复兴:《抢救记忆》第四章第5节。)

四、同情彭德怀,为彭鸣不平

1966年11月,“地院东方红”朱成昭按照周恩来、江青、戚本禹的指示,派人去四川抓彭德怀。朱成昭前后派了三批人去四川成都揪彭。第一批人王大来和钱信等人于1966年12月15日到成都,找到三线指挥部,见到了彭德怀。王大来等人与彭进行了长谈。彭坦诚地谈了大跃进中的问题,谈了自己在庐山上所提意见。结果王大来等人被彭感化,对彭产生了同情,认为彭案是冤案,不应揪彭。地院第一次抓彭失败。于是朱成昭又派第二批人、二把手王大宾等去成都揪彭。王大宾12月18日到成都,见到第一批抓彭的王大来等人,听了王大来详细汇报与彭的谈话,而后王大宾也与彭进行了长谈。结果王大宾完全认同了王大来的看法,认为不应揪彭,应向中央反映意见。于是王大来马上回京向朱成昭汇报。朱此时也开始同情彭,派杨雨中去中央文革汇报意见,并上交给中央文革地院学生与彭交谈的长篇记录稿。企图说服中央文革,结果遭到戚本禹严厉批评。中央文革立刻换马,派北航红旗去成都,揪彭回京。这时朱成昭急了,又派第三批人胡乐成等100多人赴成都揪彭。此时北航红旗已从三线指挥部于半夜把彭偷走。地院东方红依仗人多势众又抢回了彭德怀,双方并未发生传说中的在成都的首次天、地两派武斗。(天、地派也并不是由此而分裂、产生。其实,王大宾、韩爱晶虽一个是地,一个在天,但都否认有天、地两派。揪彭事件也并没造成两家分裂。)

12月27日地院100多人与成都军区共同乘34次列车火车护送彭帅抵京。在西直门火车站,朱成昭拒绝执行戚本禹所传达的周总理指示,拒把彭交北京卫戍区带走,坚持要把彭带回地质学院。谁也拧不过他。(朱显然有想法,他可能想先把手下王大来、王大宾的意见弄明白,又或许想与彭帅详谈,深入了解彭案是非。)朱把彭接到地院已是晚上11点。朱还没来得及与彭聊天,凌晨三点时北京卫戍区司令傅崇碧、副司令李钟奇、公安部副部长于桑到地院传达周恩来指示,把彭德怀交北京卫戍区带走。彭被卫戍区带走。但朱成昭扣留了彭德怀随身携带一小箱机密材料,内有他的庐山“意见书”、有他后来写给中央的八万言申诉书。朱成昭详细阅读了彭的资料,还让人全部抄写了一套,在“东方红”核心圈内传阅。几天后,朱才把彭的材料上交中央文革。1967年1月4日,朱成昭对王大宾讲:“对老头子的看法,你是对的。”“老头子当时的‘意见书’是正确的。”

1967年7月26日,北航与地院在北航大操场,举行了联合批斗彭德怀大会。以北航为主,在北航召开,地院很低调。实际上地院“东方红”王大宾等人对斗彭很抵触,但不得不应付。此时朱成昭已离开核心组,脱离了运动。

当时像朱成昭、王大宾这样看待彭德怀的,在地院“东方红”不是一、二个人,而是有一批师生,如:王大来、钱新、陈保堂、杨文远、郑文卿等等。他们与彭帅接触、交谈后,根据自己在1958、1959年的亲身经历以及三年困难时期的亲身感受,又看了彭的“申诉书”,认为彭在庐山讲的是实话,是正确的,把彭打成反党分子是冤案。这便说明了几个问题:1,“造反派”并不是没有头脑的“乌合之众”,他们并不盲从,而长于独立思考;2,他们并不“唯上”,而较“唯实”,对“非实”事物,敢于大胆怀疑并反对;3,文革是从评《海瑞罢官》开始,毛说“彭德怀就是海瑞”,毛的这个说词早在文革初期就传开了。朱成昭等人通过独立思考,认为揪彭、批彭是错的,这便势必发展到对毛泽东发动文革之质疑。4,地院“东方红”前后两次反对从成都揪彭回京,顶撞了中央文革,抗命,被中央文革批评:“立场动摇”,“犯了严重的右的政治错误”。朱成昭们心里不服,于是对中央文革开始怀疑、反对。就在揪彭回京不久,朱紧跟着于1967年l月开始,公开反对中央文革。两件事在时间上紧紧相扣,这绝非偶然。5,地院“东方红”揪彭的经过是对“造反派”是“奉旨造反”论之否定。如果是“奉旨”行事,便不会对揪彭两次抗命。地院“东方红”当初反工作组,也并不是“奉旨造反”,而是不甘压迫而造反。内在的动力是造反的原因。(以上地院“东方红”成都三次揪彭史料,择要摘引自《王大宾回忆录》中国文革历史出版有限公司2015年)

五、公开反对中央文革,反对文化大革命

1967年元旦刚过,朱成昭召开了一个分析文革形势的内部讨论会。这是一次重要的“黑会”。朱成昭在这个会上谈了他对运动的看法。他说,对文化大革命的前途很担忧。中央被打倒的人太多了……我们跟在中央文革后面跑还跟不上。中央文革运动了群众,我们跟着跑,会不会犯打击一大片左的错误?大家要思考、分析。中央文革现在搞的这样左的路线,有没有问题?陶铸不是刚提到中央来的吗?怎么又给打下去了,不好理解……

没有不透风的墙,1月20日左右,朱成昭在“东方红”内部会议的讲话被传了出去。“丛中笑”战斗队贴出大字报,揭发总部朱成昭有攻击中央文革的思想和言论。这张大字报很快引起“东方红”内部一些人对朱的声讨,“东方红”内部乱了起来。同时,有人向中央文革递交了材料,报告了朱成昭的思想、言论。

1967年1月24日,中央文革办事组的王广宇,奉命到地院向朱成昭传达陈伯达给朱成昭个人的一封信。王广宇向朱成昭单个人念了这封短信,信的主要内容是:“……听说你们要反对我们,我们不怕!只是过去关照过你们,现在再关照你们一次。如果不听我们规劝,要继续往下走,就会掉到茅厕里去,变成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悔之莫及了。”陈伯达的这封信本是不用传达、不用公开的。但朱成昭自己却把信公布了。这就公开了朱成昭与中央文革的矛盾,公开了朱对中央文革的意见。于是地院马上有人贴出大字报,批朱炮打中央文革。朱闹出这么大动静,“造反派”竟然反戈一击,炮打中央文革,此举震动了京城和全国。

朱成昭公开反对中央文革的事件发生后,中央文革的江青、关锋、戚本禹多次要朱成昭“闭门思过”,想让他做个检查过关,“检讨归队”。但朱就是不听劝告,死扛着不作检查。1月24日,朱进一步行动,召集叶向真、王大宾、蒋良朴、杨雨中、杜金山、梅建明、张九九(最高检检察长张鼎臣女儿)等人到梅建明家开会。朱在会上分析文革形势,说:中央文革打倒人太多了,打击面太宽。中央文革是在搞一条左倾机会主义路线。把许多管生产的干部都弄出来批斗或打倒靠边站,谁抓生产?联动的人都是些中学生干了些坏事,但对这些小孩还是个教育问题,怎么都给抓起来、关起来了?朱又说,现在军委与中央文革有明显矛盾,中央军委是抵制中央文革这条路线的。朱说,我们要站在军委一边。要是不解决好打倒老干部过多过宽的问题,文革就可能最终要失败。而文革的失败,也是关系到我们造反派的大事。在这次会上,叶向真给大家讲了其父叶剑英在1月20日的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的事。当时,老帅们与“中央文革”发生激烈争执,叶帅激怒之下一拍桌子,拍断了右掌掌骨。梅建明说,“中央的上层矛盾已经激化,我们当然要和老帅们站在一起,跟‘中央文革’对着干。”

此段时间,朱想向中央文革汇报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多次联系中央文革要求接见反映情况,但中央文革总是回复,没时间,等有时间再谈。朱等得烦了,对友人说“中央文革实在不愿意听我们意见,我看就要写大字报了。”

1967年2月初,“东方红”整风小组要求朱成昭对中央文革的态度作出检查和交待。朱决定借整风之名,将观点全盘端出,让群众评判。2月4日晚,朱成昭在大饭厅召开的全院师生大会上作了一个“检查”。这是个假检查,真炮打。这个会有三万多人参加。据王大宾在《回忆录》中说,当时有人对朱的检查录了音,并保存至今。朱借检查之名,公开了他的八大观点:1,大串联搞乱了全国;2,整风、军训实无必要;3,中央文革运动群众;4,中央文革抓人太多;5,中央文革对老干部打击面太大;6,中央文革太左;7,在中央军委和中央文革之间,站在军委一边;8,大联合大夺权搞早了。由于朱成昭借检查之名,系统地批判中央文革,影响了众多对文革抱怀疑的群众。2月8日,中央文革办事人员阎长贵到地院宣布:朱成昭的检查是“炮打中央文革,反对中央文革。”笔者认为:朱的这个检查,要害是4、5、6三条,说中央文革抓人太多,打击面太宽,太左。即表示中央文革推行了一条“打倒一切”的左倾机会主义路线。这便击中了毛泽东文革路线的要害之处,既使今天看来,朱在1967年2月便能有此洞见,实为难能可贵。第3条,批评中央文革“运动群众”,恰恰说明“造反派”反对“奉旨造反”,信奉“自己解放自己”。第7条说自己要站在中央军委一边,说明朱已从叶向真那里了解到中央几位老帅、副总理的二月抗争,并选择站在“二月逆流”派一边,这是毛泽东和中央文革所绝不能容忍的。

3月初,在中央文革的指示下,朱成昭离开了“东方红”核心组,被命令“闭门思过”,王大宾成为“东方红”一把手。中央文革指示:地院“东方红”这面红旗不能倒。

此后,朱成昭被隔离居住,但一直拒作检查。1967年7月时,他和叶向真南下广州游玩,被戚本禹诬蔑为“企图偷越国境”,被周恩来令公安部副部长于桑从广州抓回北京。而后朱、叶被隔离审查,再后来二人被关进功德林监狱。这一专案当时被宣布为“叶朱反革命集团案”。

1970年九届二中全会前后,毛、林矛盾日益突出,叶剑英再次获毛泽东信用,年底叶向真被释放回家。一年后,叶向真转行学医,先后在首都医院和301医院做了七年医务工作。1978年重回文艺界,以“凌子”的艺名导演了电影《原野》,反响热烈。后成为全国政协委员。

朱成昭的命运则与叶向真大不相同。朱成昭直到1975年5月19日才从监狱放出来,受连累的蒋良朴、颜宽同学同时从监狱放了出来。但朱成昭还戴着反革命的帽子,被送到湖北一个劳改农场劳动改造。直到1980年6月才正式平反。又拖到1985年,才被分配到江苏省第四地质水文大队工作。1990年初随商业大潮到上海下海经商,一度做得规模很大,后因种种原因失败。而后归隐山林,在北京昌平十三陵牌林监村潜心研究文革史,1998年9月25日因心梗猝然去世。年仅57岁。据说朱去世前,写过不少有关文革史的文章,希望有朝一日能一睹他的遗作,这要等待他的同学、好友、亲人作努力了。

1980年朱被平反后,据说中央组织部想把死去的张志新与活着的朱成昭,同时树为反对文革极左路线的典型,在全国宣传。朱成昭这个典型因叶剑英反对而被取消。宣传朱成昭难免会牵址到叶向真……

对于朱、叶的不同命运,王大宾在其《回忆录》中曾感叹:“想起孔丹的话:像孔丹这些‘和老干部有着天然联系’的老红卫兵,自认和朱成昭这样的造反派红卫兵‘具有本质的区别’。你就可以理解,同为‘叶朱反革命集团’首要分子的叶向真、朱成昭,为什么会有不同的人生命运与结局!有人对《西游记》的评论说得好:有背景的妖怪都被收走了,没有背景的妖怪就被孙悟空打死了!”

结束语

朱成昭是那一代文革“老五届”大学生中,从反抗专制压迫,到迷枉、彷徨,再走向觉醒的杰出典型。他是走向觉醒的先知先觉者。

但处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朱成昭,有他的历史局限性。一是,他当时不曾像张志新那样,穷追到底,追踪文革错误路线至其罪魁祸首,这与那一代青年沉浸在“个人崇拜”、“神化领袖”的迷雾中有关。朱成昭批判文革远不如张志新彻底。二是,他过于同情“联动”。虽然他批评中央文革不教而诛,把小孩子关进监狱,这是破坏法制。这当然是对的。但他说什么“四三、四四派都不能掌权,应由老红兵(指联动)掌权。”说明他仅是从路线上批判中央文革“打击一大片”是过左,是太具破坏性。而认识不到四三派与联动争论的核心是:人应按血统分为高低贵贱?还是人人生而平等?四三派反对的是权贵的特权。朱认不清“联动”的实质,因此他也就更不可能去否定一党专制下的权贵特权制度。这方面,他受叶向真的影响应很大。他当时不可能达到普世价值的高度。

朱成昭的经历启发人们,文革史中有个十分值得研究的问题:文革中的最早的“造反派”,为什么会反对中央文革?反对文化大革命?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聂元梓身上。聂于1967年2月后,对文革发生怀疑,证据即她于1967年2月、7月、8月,三次提出解散北大文化革命委员会,同时自己辞去校文革主任之职。第一次在2月,在新北大公社战斗队联席会议上,她的提议被群众否决;第二次在7月,在北大校文革常委会上,她的提议被常委会否决;第三次在8月,在中央文革接见会上,她的提议又被否决,并遭到江青严厉批评。她被毛泽东树为文革的一面红旗,却想撂挑子不干了!背后一定有深刻的考虑,她是怎么想的?

聂元梓的儿子大胖于2018年4月25日对笔者的长谈中,对此有深入披露。大胖说;“1967年夏季,我妈每隔一、二天就在晚上带我去杨惠文家(聂与杨惠文是延安时期的老朋友、无话不谈的好友。)我妈和杨惠文、白介夫(杨的爱人、老干部、北京市革委会成员)三人议论时局,观点一致。三人共同认为:当前是党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左倾错误,政策太左了,打倒一大片,比延安整风还厉害,还左。我听了大人的议论,万分震惊!(大胖当年是北大附中的学生)”大胖还说:“我妈说,准备向中央文革提意见。杨惠文、白介夫警告她:‘不可以!如果你这么干,会把你整死,你孩子也得死。绝对不行!但你可以想办法退出运动。最好是想个办法,生病住院,或者找个地方猫起来。辞职不干可以试试。’”于是聂没有像朱成昭那样跳出来,而是采取了争取退出运动的较为安全的策略。

聂元梓、朱成昭,他们二人都是文革中最早的“造反派”,为什么在文革第一波浪潮过去之后,于1967年上半年,便会对叛逆发生叛逆?对造反进行造反?会不约而同地怀疑文革、反对文革?这是个值得研究的文革中造反派的异化现象。

2018年9月2日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华夏文摘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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