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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 仲维光:结束共产极权专制的“九转阴阳绝命枪”

—“德国极权主义研究大师布拉赫及其二十世纪研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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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介绍德国著名的自由主义学者、在极权主义研究问题上的巨擘布拉赫教授的思想的文章,是我为反省十月革命一百周年的历史而写的文字,大约六万五千字。文章已经在孟浪主编的《致命的列宁》一书中发表。这本书在今年三月已经在港台上市。由于我觉得这篇文字在对于百年来的共产党问题的揭示和探究上具有相当的重要性,所以现在决定上网。

2.4在没有经历八九年共产党集团崩溃之前,卡尔•迪特里希•布拉赫在80年代中期的着作中认为,20世纪,也就是过去的一百年,如果用一种统一的、贯穿历史的特点来描述它的话,它是一个极权主义的世纪。

1988年的布拉赫睿智地认为,“在希特勒倒台和斯大林去世后它依然以独裁的继续及其进一步扩张的形式继续存在,并且继续在全世界传播。极权主义百年来的诱惑依然存在,以及改变形式的潜在的极权主义”。

实际上,这个判断,翻译成笔者的语言就是,强势的西方带来的现代化把一种基督教世俗化的文化和政治推向了全世界,而这个曾经建立在基督教基础上的文化、社会和政治,在政教分离后,所有侵佔原来基督教佔有的价值基础、文化基础、社会关係的领地的世俗思想及团体,亦步亦趋地重演世俗的政教关係,即国家和意识形态、族群、党派的关係。所有欧洲社会以前的矛盾,以前的历史,都一定会重演。除非找到新的形而上学前提下的新的世界秩序和国家及社会秩序。

祸起欧洲、祸及中国都还在继续,百年来的问题还在继续,人类还是在一个十字路口。

3.为什么选择布拉赫

3.1德国在20世纪的特殊地位

位于欧洲腹地的德国,不仅在地理上,而且居然在政治和社会的变化发展历史上在上个世纪成为了欧洲灾难、世界灾难的中心。祸起欧洲实在说又可谓祸起德国。20世纪的两次大战,两个极权主义的思想源地都起自德国。而它的发展让我们进一步看到一条清晰的历史线索,即从19世纪初期开始,它步入了欧洲另外一种典型的道路,几乎展现了了所有欧洲社会为人类带来的灾难的特点。这些典型特点具体表现在:

1)政教分离后,在19世纪形成了地域性、种族性国家——德意志帝国;

2)这是一种教会国家的世俗转化,因此固有的教派纷争变成地域、国家性纷争而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3)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结束了帝制,建立了以民主制为基础的魏玛民主共和国;

4)由于对民主制的认识不同,魏玛共和国的历史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在基督教传统文化中民主制国家如何解体、灭亡的过程;

5)此后继续的是建立在种族主义基础上希特勒纳粹专制及其二次世界大战,建立在阶级基础上的东德共产党专制及冷战;

6)战后,西德在不仅经历了制度的重建,而且经历了文化和思想的转型;

7)经过一百年的演进,最近二十年德国成为世界上民主的旗帜。为此在如何面对过去,以及如何认识民主问题的对抗中,德国又为我们提供了另外一部教科书式的历史;

8)在文化问题上,从尼采的上帝死了开始,到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再到海德格尔返回前苏格拉底,这些德国思想家极具代表性地、同样都为我们展现了在政教分离后的西方社会对于基督教文化的不同反思。而他们的出现事实上又是既影响了最近二百年德国社会的变化,也是这个变化的产物。

为此,德国无论在欧洲历史上政教分离后走向民主的道路上,还是在基督教宗教文化的遗产和民主制的关係上,亦或在近代启蒙和自由主义的产生对历史的重新理解与诠释,启蒙和自由主义与民主的关係上都留下了一部可谓是教科书式的经验历史。研究西方,研究欧洲,研究当代问题,全球化、现代化问题,也就是研究1917年以后100年的问题,德国是一个非常好的模板。它充分地展示了宗教与政治,哲学与政治,文化与政治间错综複杂的关係。

3.2为何选择政治学、历史学家卡尔•迪特里希•布拉赫

在对德国的政治文化及当代史的研究中,波恩大学的历史学、政治学家卡尔•迪特里希•布拉赫的研究工作,以及他自己亲身经历的思想史,为我们提供了最好的方法、思想、对百年来历史的认识,及充满个人生动体会的经验历史。

在2002年,庆贺他80寿辰的时候,赫尔曼•鲁道夫(Hermann Rudolph)教授在《每日镜报》上撰文称他为德国历史学、政治学专业领域中的栋樑,是联邦德国当代最伟大的头脑之一。“因为他以他的书籍、论文和社会影响,以及过去30年来在波恩大学的教学让他成为几乎可说是理想型的政治教授。如果说他影响了公众社会的意识那是完全不为过的。因为十分清楚,在联邦德国第一个十年中,在那些基本原则问题上,他富有成效地刻上了他那令人信服的文字。”

在波恩当地的报纸,及波恩大学举办的活动中他被众口一词地称为“当代德国史的开拓者”、“德国最重要的政治学者”。

50年代初期步入战后西德学术界、知识界的布拉赫,他的研究及贡献贯穿我们要研究的最近100年。他的研究及贡献分为三方面:第一,也是他取得博士后进入历史学界时的工作,关于一次大战后德国建立的民主共和国——魏玛共和国的解体和崩溃,其二是在这一研究中所展开的对于极权主义问题及思想的研究,第三是在这两个研究,历史和政治学研究基础上对于20世纪历史,以及当代政治思想史的研究。最后就是,布拉赫对于当代德国社会的发展演变,对于民主制的确立和稳定,对于各类极权主义倾向的危害民主、危害民主社会的基本价值的直接对抗及其贡献。

3.3布拉赫在德国学界和社会的影响和地位

布拉赫不仅作为学者和思想家,即不仅他的研究工作对于当代德国和世界学术史、文化史有巨大的贡献和影响,而且他对于战后德国社会的及文化精神的转型,冷战时期整个民主社会的稳定和发展都作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

在2012年庆祝他90寿辰的时候,德国媒体及学界评价他的最初的那本关于魏玛共和国消亡的着述时说,“他是德国在处于历史性的痉挛,民主觉醒时代的孩子。他的升等论文,关于魏玛共和国的研究着作产生于当时充满生气的柏林自由大学,可谓是奠定那个时代开始的对于过去德国历史重新思索研究,走向民主之路的基石。但是这个着述并不是让所有的人都感到高兴。它立即受到那些对此持有保留态度的人的反击。现在人们重读这一时期围绕布拉赫着述的争论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传统的佔据统治地位的德国知识界和新的、对过去历史的重新思索和评价的年轻一代知识分子的激烈对抗。”

2016年9月19日,94岁的布拉赫教授辞世,在柏林报纸的讣告中,曾在布拉赫指导下获得博士学位的学者斯蒂芬•艾瑟尔(Stephan Eisel)说,“布拉赫的在对抗极权主义的意识形态和专制威胁中保卫了自由民主制,对此,作为当代史家和政治学家的布拉赫的工作堪称为是结晶性的工作。”“布拉赫公开出版的升等论文,《魏玛共和国的消亡——对民主制丧失权力问题的研究》直到今天依然是一部标准着述。它是战后德国在政治学和当代史领域中第一个升等研究。他从对于魏玛民主制失败的分析出发,认为无论什么时候都遵循利用的都只能够是在基本法基础上的民主制所具有的成效。为此,他为德国的社会学设立了很多决定性的标准,并且以此影响了很多十分活跃的政治人物。”

布拉赫在关于魏玛共和国历史的研究着述中,所运用的方法、政治学基本的概念,以及对于民主价值的坚持,使得他在其后直接与德国传统的文化及学术思想对立,为此,在此后半个多世纪的工作中,即在冷战中,布拉赫在关于极权主义的研究中,无论在学界还是在西德社会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对此,艾瑟尔在讣告中说,“卡尔•迪特里希•布拉赫可以说在很多方面是波恩共和国的老师。他永远不断地盯着各种危害自由民主制的危险,尤其是极权主义意识形态带来的危害。在当代研究极权主义的领域中,布拉赫堪称是决定性的动力。他对于这一问题研究的最根本的核心是他洞察到,必须同样程度地对抗左的和右的极端主义带来的威胁,开放的社会才能得到保护。民主制必须反对任何一种自认为自己佔有真理的意识形态要求。他坚决地为任何一种强化和捍卫民主制的做法辩护。为此,在政治教育中他同样也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在波恩的报纸上刊登的讣告中说,“他的名字和对于魏玛共和国、纳粹以及20世纪欧洲的历史的研究联繫在一起。当代史家、极权主义研究专家和民主问题科学家卡尔•迪特里希•布拉赫给战后德国公众社会的(自我)意识打上了他的烙印并且挑起对它的讨论。作为波恩大学的教授,他影响了西德首都波恩30年。”“作为大学教师布拉赫培养出了一代带有批评精神的历史学家。他的研究所培养出130位博士。如果没有他德国的历史学就不可能如此决断地从它的过去解放出来。”

对此,艾瑟尔等几乎所有对他的悼念的讣告及文章中都再次强调,布拉赫不仅是战后德国当代史领域中的开拓者,而且是战后德国政治学的开创先锋。艾瑟尔认为,“失去卡尔•迪特里希•布拉赫使得德国失去了一位在历史学界硕果累累的领军人物。对于我们这些为自由民主制而奋斗的人,他的精神遗产成为一种充满希望的鼓励。因为他在魏玛共和国的失败研究中总结出来的教训永远呼唤我们记住:没有积极投入的民主人士,民主制不可能生存下去。”

2009年,夸德贝克女士(Ulrike Quadbeck)出版了一本400多页的介绍布拉赫的专着《卡尔•迪特里希•布拉赫和波恩政治学的起源》,详尽地介绍了布拉赫和他在波恩创立的政治学及其学派。这本书及其书评都一致地称布拉赫为对抗那个时代统治社会的流行思想的人。

布拉赫不仅对于德国当代史,魏玛共和国民主之路的失败进行了描述和分析,给予了自己的解答,而且对于德国的第二个民主共和国,战后以波恩为首都的西德民主制,他所开创的政治学及其研究所,不仅在很多问题上起到启蒙、釐清的作用,而且直接参与了当代德国意识的形成,当代德国民主生活形式的奠立发展。德国的第二次民主没有如魏玛时代走向灭亡,并且导致灾难,和布拉赫这一批知识分子的努力密不可分。

赫尔曼•鲁道夫教授在《每日镜报》上的文章称布拉赫是“理想型的政治学教授,一位同时具有坚定的相信人的生存和理智能力的德国大师。他参与了所有的在波恩、在德国的讨论,而且就在德国的政治权力的周围,但是他却与权力始终保持着距离。他从来非常注意,并且强调,作为知识分子不能够把政治和政治学错位溷淆。”

慕尼黑大学历史学教授穆勒(Horst Möller)说,“很多历史学者他们虽然没有能到布拉赫那儿学习,但是通过对他对于这些问题的讨论的接受,成为他更广泛意义上的学生。”穆勒认为,布拉赫不仅遵循了严格的学术研究的方法和规范,而且充满责任心,始终恪守了作为人和学者的伦理和价值底线。他认为,“毫无疑问,卡尔•迪特里希•布拉赫是这个专业中世界上最伟大的学者。”

3.4中文世界对于德国和对布拉赫的瞭解

我之所以在上一节中,异乎寻常,不厌其烦地大量引述德国知识界、媒体对于布拉赫教授的工作的评价,是因为这样一个被德国及国际学界公认的、重要的思想家、学者,他横跨了半个世纪、几个学科,并且他的工作及影响又是在中文世界所信誓旦旦地关注的民主问题,以及德国对自己的历史反省问题、及共产党问题上,但是直到今天为止,在中文世界却几乎没有人公开研究介绍过他。这真的是一个无法让人相信的现象!而它的严重性还在于,这个现象不仅是在中国大陆,而且在港台及欧美华人知识界居然也同样是如此。

为此我认为,不仅本文介绍的布拉赫教授研究过的问题,而且中文界对他的漠视与无知都是一个有着非常重要意义的问题。这两个问题都是华人知识界、思想界绝对不能够回避的桉例。它不单说明华人知识界对于20世纪的问题的认识还没有进入领域,而且说明迄今为止华人知识精英们回馈给华人世界的西方思想界和学术界的图景,从根本上是值得怀疑的。而这就更进一步让人提出:时下中文知识界是否缺乏基本的对于思想问题,文化问题,或者说学术问题的感觉?因为对比反思中文知识界,从布拉赫开始在德国学界及社会产生影响的1955年到他2016年9月去世为止,这60多年中,台湾、香港以及中国大陆留学德国的学人,以及双边或多边的其他交流可谓无数,但是,对布拉赫的探索及影响在中文世界中却居然如此的冷漠、无知。而和如此对待这位真正的自由主义者,并且为自由主义思想和启蒙思想在德国作出里程碑式的贡献的学术大“家”的情况对照,那位虽然是犹太人,但是却固守着德国保守的思想传统的阿伦特,在中文世界却被离奇地称为“自由主义者”,称为最早的、最权威的极权主义专家,单只是这个对比,就足以让我们怀疑和否定自己了。

这个现象说明,学术研究的基本方法,基本的思想感觉是最重要的问题,缺乏这一点,就是最可贵的东西在你身边你也会视而不见。

而这也就是总结、反思百年来的教训的又一个重要教训,也就是本文开始提出的问题。不只是历史,而且还有我们被扭曲了的知识和思想感觉,我们的知识基础、知识框架,以及知识体系。这是比单纯如何认识100年来的政治和社会结果还要严重,还要根本的问题。为此,布拉赫的贡献从两方面为我们提供了最重要的启发:除了总结反思德国走向极权主义的历史教训外,寻找德国知识界反省自己历史,对抗极权主义传统,对抗以往的流行的社会思想和文化精神,重新建立新的自由主义的民主的精神及思想文化的努力,以及寻找那些真正的在不断地从事这一工作的知识分子,对于我们来说同样是极为重要的问题。因为不仅他们的工作,而且他们在德国知识界及社会的遭遇及对抗这一切的过程,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有启发性的。

4.方法

鉴于布拉赫及其工作对于中文世界的陌生,因此本文採取的方法也是极为基本的方法。在第一部分提出问题。第二部分是对布拉赫的基本介绍,包括生平、以及他的两方面的重要工作,历史和政治学。而这两部分形成了布拉赫工作及贡献的基础。第三部分是本文的重点,布拉赫教授对于20世纪,即起自1917年前后的100年的认识及看法。第四部分是笔者在学习和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受到的启发和得到的教益,包括笔者对于这100年历史的看法。

在第二部分,关于布拉赫的生平,到写作这篇文章时为止,并非是笔者研究的重点,因此笔者採取最简单的办法,直接引述了一些辞书以及所能看到的媒体及书籍中的介绍。对布拉赫所受到的具体影响,思想来源在这裡都是暂无阙如。

在第二部分布拉赫的历史研究及政治学思想,以及第三部分,布拉赫和他的20世纪研究中,由于无论布拉赫教授自己的阐述,还是同时代德国学者对他的研究都已经非常清楚,因此笔者所作的基本上只是对于布拉赫德文着作的转述和解释,以及与此同时搜集并且参照了一些对布拉赫这些思想及着述的讨论和纪念文章进一步诠释布拉赫的思想。在很多地方,尤其是在本文的第三部分则几乎是在逐字逐句地转述布拉赫教授的思想。在这两节中,笔者所希望的只是,在这些基本的努力中,能够较为准确地把握住,并且用中文把布拉赫教授的思想和论述再现出来。

最后一部分,第四部分是笔者的心得。笔者从1990年刚刚能够阅读德语,第一次在旧书店看到布拉赫的《意识形态的时代》开始,可谓私淑布拉赫教授20多年,在这20多年中逐渐收集了他的绝大多数着述。笔者从关心如何认识共产党社会的所谓学术,找到意识形态及完全意识形态化问题的钥匙开始,到对于极权主义的把握和研究,再返回到对于德国思想史上发生过的有关这些问题的争论的重新梳理与反思,一路走来,从布拉赫教授的着述中受益无穷,在这一部分中彙集了笔者近年来阅读布拉赫着作时的一些心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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