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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霞:我为什么对中共绝望?【长文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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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霞:你认识到党内的黑暗性(有一个过程)。你如果不动脑筋,你不接触那些东西,你是压根就不会认识到它有黑暗。因为我们从小到大都在这个体制里长大,家里的人全都给你正面教育,然后他们把所有那些个阴暗面,我爸妈全部把它给包起来,根本就不跟你说,你哪里知道它有那么多黑暗面。他们知道,你不知道。所以我们讲,不自觉的老人们,他们会替党隐瞒很多东西。那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眼前一片光明。当你自己进入到工作,进入到社会当中以后,你才意识到有很多问题。然后这个时候你会对这个党失望。

,只是把这个地方当跳板。

这就涉及到地方干部怎么用人,怎么考核干部的实际的政绩。还有些干部捅完窟窿走了,这边民怨载道。民众评价不好的,提上去了;民众评价好的,辛辛苦苦干活儿,好不容易把窟窿填完了,但是上面对他们不满意,因为几年下来没看到突出的政绩。

还有就是群体纠纷、民众信访。有些民众的冤假错案,不是在现任干部手里出来的,是在前任的前任的前任的手上出来的冤假错案,但是一直就拖着没给人家解决,后来就变成了上访户,甚至是上访专业户,那维稳的压力越来越大嘛,成了后任的干部背的包袱,替前任去擦屁股,而且还两头不讨好。

袁莉:那中央党校的干部学院,会不会提一些制度上的问题?比如上访,因为我们的法律系统没有办法给他们一个真正的裁决,这其实是法律的事情,但最后变成了政府的事情。干部学员会从这样的角度提问吗?

蔡霞:有啊。从这些问题开始,你就可以看到共产党的政治和法治是有根本性冲突的,而这种根本的冲突在领导的嘴里,只不过是你偏向哪里。到了民众,就是他们的切身利益,这个官司公平不公平、合理不合理。个人的愿望得不到处理,最后就变成一种社会性和政治性的危机。因此,法治和党的领导,究竟是按照党的领导的意志去判案,还是按照法律去判案?马上就出现这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又不是一个单个的事情,它变成一个普遍现象,马上就问你共产党怎么执政。

袁莉:这些干部会对这些有困惑,但其实他们也没有办法。

蔡霞:官方的系统之间,也是有利益矛盾和冲突的。我举个例子,我在《外交事务》杂志写习近平在厦门参选副市长,连等额选举都没过得去。他一个人参选,他都没上得去。参选者落选,在民主政治里很正常,但是在党的组织系统里,有一句行话叫"选举出了问题":组织看好的人,代表不看好;代表看好的人,组织系统又不喜欢。这其实涉及到一个系统性问题,人大选举产生地方政府的领导人,和党管干部的根本原则,二者之间的冲突。

最后变成了市委书记去兼任市人大主任,但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是市委书记归市委书记,人大主任归人大主任。后来兼任了,就可以控制。此外,人大要监督政府工作,但人大的主任往往是前任老书记老市长退下来的,当他对现任政府不满意,就拿人民的名义来监督,说我来制衡你。这样一来,现任的官就不好当,才变成书记去兼人大主任。

中国共产党执政中一系列的矛盾,很多是通过不同部门、不同利益的冲突而表现出来的。另一方面是和民众的关系,这就涉及到究竟是人民当家作主还是共产党统治,人大的民主是真的民主还是橡皮图章?这些问题他们都要讨论。

袁莉:到了2010年左右,那会儿大家觉得中国的经济发展不错,但是政治上有很多问题,腐败很严重啊,是否要政治改革。当时在中央党校内,政治改革是大家讨论的话题吗?

蔡霞:"三个代表"思想提出后,中国经济是往前走的,成了世界工厂,加入WTO,要保护知识产权,这些都迫使经济领域改革,会触动到权力结构,会触动到权力。因此这样的话呢,政治改革是不可能不谈的。

当时我在讲中国共产党的执政方式,其实都在谈这些问题。你刚才问我官员会不会提出尖锐的问题,答案是会。中央党校内部是个什么状况呢?讲课有纪律,讨论无禁区。官员的问题,都会在小组讨论中问出来。讲课的时候,大口径要按照党的文件和党的会议去讲,可以举自己的经历,也可以提比较深的一些想法,但总体上不能出大问题。讨论无禁区,什么样的问题,都可以提。这个时候就看一个老师的能力和水平了。如果你有水平,有自己的思考,而不是仅仅拿官样文章的话去回答别人,你会给大家不同的思考,会在学院建立大家对你的认可。

我自己就有这种感觉。学员刚开始见到我都是客客气气,觉得你女老师嘛,多礼貌一点,但我觉得他们是审视的眼光,绝对不是大学生对老师憧憬的眼光。他们从来都是训别人,哪有听别人来讲。所以一开始讲他们拿审视的眼光来看你,然后你一堂课讲下来,有些学生觉得这个老师讲得还好,也可能你提的问题他们有思考,他们在路上还会议论哪个老师的课怎么样,哪个老师有什么观点。到了小组讨论的时候,他们提的一些问题和想法,我该批评的批评、该谈我自己观点的谈观点。他们不同意我的观点,他们拿大帽子来扣我,我直接了当就把他们怼回去。

袁莉:什么大帽子呢?

蔡霞:我讲中国共产党的民主和国家的政治民主时,就讲现代民主的概念,我一定会跟他们"多数人的暴政"。民主绝对不能是变成多数人的暴政,民主不是一个简单的多数决定一切,不能以多数来剥夺少数人的权利,甚至对少数人施以政治迫害和歧视。我当时举了两个例子,一个就是希特勒,他也是多数投票被选上去的,另一个就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无产阶级专政、群众专政,就可以把人家给弄死。我讲了后,当时课堂上没有人提,小组讨论也没有人提,但你知道,有些干部是很坏很坏的,政治上投机。有些干部班里有组织系统的人跟着学习和考察他们的,三个月跟你们一起学习,考察每个人的能力、水平、政治表现。有天组织部的人考察小组讨论,他就开始表现了。有个学生就跟我讲,蔡老师,你的课是讲得不错,但是呢,你居然在提多数人暴政的时候,提到了希特勒,又提了文化大革命的群众专政,你不就说共产党是希特勒吗?

袁莉:哈哈哈哈!

蔡霞:我说,你的联想能力真的很强。我当时的确举了这两个例子,因为一个是世界上人人都懂的,另一个是中国人人都知道的,我不需要对这些例子再花时间解释。接着我就讲,你们在座的人,年龄都比我小,可能你们对于多数人暴政在文革的时候的情况是不了解的。我说,我是经历过文革的,那时候初中生嘛,半大不小,不懂事,也当过红卫兵,也斗过老师,后来都成为一个很惨痛的教训,我对我的老师是一辈子有愧疚的。但是中国共产党从来都要隐瞒它的错误历史,历史就会以新的方式再来犯这个错误。一个执政党对国家对民族还经得起犯几次这样的错误?我说我当然要提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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