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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霞:我为什么对中共绝望?【长文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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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霞:你认识到党内的黑暗性(有一个过程)。你如果不动脑筋,你不接触那些东西,你是压根就不会认识到它有黑暗。因为我们从小到大都在这个体制里长大,家里的人全都给你正面教育,然后他们把所有那些个阴暗面,我爸妈全部把它给包起来,根本就不跟你说,你哪里知道它有那么多黑暗面。他们知道,你不知道。所以我们讲,不自觉的老人们,他们会替党隐瞒很多东西。那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眼前一片光明。当你自己进入到工作,进入到社会当中以后,你才意识到有很多问题。然后这个时候你会对这个党失望。

我真正的失望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前面我是对他很有期待的,从他说"七不讲",我就意识到出问题了,但是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能出多大。等到他把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决议拿出来,我就告诉企业家,不要再有期望了,我(在)2013年、2014年,不断鼓动企业家赶紧走人、人走钱走。

袁莉:有几个人听您的呢?

蔡霞:没有。我说你们再要创业、投资,投到外面去,在这儿是没得你们保障的。他们当时听到就笑笑,谁也没有反驳我,谁也没有响应我。结果2018年的时候,一个朋友到北京来看我说,哎呀,蔡老师,我们那儿的人全后悔了,后悔没听你的话。

2016年以后,外汇就紧张了,企业家不像我们几万美金,人家是几百万几千万的东西,出不去了。2016年、2017年的时候,"民营企业家退场论"就出来了,嗯,那时候就是全砸你的锅,弄得企业家都很害怕了嘛。2019年、2020年,从互联网企业到金融,先砸大富豪们的锅,这些人的锅不能做大,锅里的饭由我决定你怎么吃;新冠清零是砸了所有人的锅,打工的人没有地方打工,生活支撑不下去、贫困。所以我说,习近平最开始砸的是最顶尖的富豪的锅,然后现在砸到最普通的民众的锅,全都给他砸光了。

所以2013年以后,从意识形态的倒退开始,就开始回到毛时代的那个极权主义。习近平这十年来,他没有任何往前走,当然也没有完全回到毛时代,因为社会有几十年的进步,党内和社会也是有阻力的。但经过这十年的恐怖,包括党内的清洗,包括709律师大抓捕、把深度调查记者弄掉、把公民组织和NGO全部弄掉,像我们这样的异见人士那就不用说了。清零后,变成无差别地控制和监控全社会,借助高科技的力量,不是拿来造福社会推动文明,恰恰是拿来巩固极权统治。

我一直认为,中国在演变成一个现代高科技技术条件下的极权专制统治(国家)。西方的政治学家们,一直认为中国是个威权国家,一旦习近平推动市场经济开放一点,或者参加了哪个国际组织,他们就想当然认为中国会走向民主,因为市场经济可以推动民主生长。但他们不知道,中国不是一个威权国家,他是一个新形态的极权国家。所以我们讲,法西斯、希特勒、前苏联,那些叫粗糙的原始的极权政权,而现在(的中国)才是一个精致的极权政权。中国政府的高科技可以定到每一个人的脸部识别、声音识别、步态识别、背影识别、精致监控和控制每一个人。所以我们讲,中国社会笼罩着恐惧。为什么恐怖?因为它不仅有暴力,还有这样的监控。这种新的专制形态,西方政治学家没有研究,我自己没这个能力和水平去研究,但是我在这个环境里边生活,感受到了。尽管我没有被他们暴打,没有被暴力侵犯,但是监控我、不让我说话,把我的声音完全封杀,污言秽语的攻击,这些都有了。实行不是硬暴力,而是软暴力。

袁莉:蔡老师,我看了您给胡佛研究所写的文章,里面很大篇幅写为什么中国一直是一个极权体制。我的困惑是,我们所谓的改革年代,也有过经济社会这些方面的松动,那段时间不足以被称为威权体制吗?

蔡霞:我觉得还不足以说是威权体制,只能说是从极权向威权体制方向的松动。威权体制有很突出的一条,政治上是控制的,但在意识形态是有相当的自由度的,对新闻的管制也是有相当的自由度的。尽管新闻管制是和政治控制连在一起的,不可能完全放开,但是新闻自由是有相当尺度的。此外,民间的意识形态,没有说只允许马克思主义、只允许共产党的话,别人的话不可以讲。中国社会的思想开放,始终通过学术交流引进,(但所谓改革年代也)并没有真正形成政治思潮上还有一个东西可以跟共产主义并列起来,共同讨论,甚至争论,没有的,始终没有这一点。所以我们讲,它是极权向威权的松动,而不是一个相对能够定型的威权体制,所以后来要收紧政治思想控制,要消灭这个社会上的不同意见——这些不同意见还不能叫政治反对派,只是异见人士——是相对容易的。所以我觉得西方国家用这个威权体制这个词讲中国,其实他们对中国看得太好了,他们以为80年代的松动,自然而然就走向威权体制,但是不是的,这个过程经过"六四"就中断了。

"六四"之后,客观上经济放开了,但政治上始终没有放开。1992年的十四大报告,几乎没谈政治体制改革,但谈建立市场经济;1997年的十五大报告,开始谈政治体制改革,有些话开始放出来,那其实是江泽民他们在的时候,邓小平已经去世了,江泽民有一些想要协调社会关系的想法。当他要承认市场经济,要面对社会利益分化的时候,他需要从理论上解释,为什么我采取新的路线和政策,他拿什么东西来说我这个新的路线是对的。党内那个时候老左派还没死呢,好多极左派、老左派,总觉得他们在搞修正主义;他得找个理论来论证他,所以就自己编了"三个代表"。问题是编了"三个代表"后,共产党还是没有突破"主义思维",就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主义思维的根子就是阶级斗争,不突破主义思维,就不能真正去政治体制改革。

2004年前后,十六大党章修改,我去给北大的学生党支部书记和老师在大礼堂讲新党章的修改,我当时就讲,用人类文明的思维突破主义思维,用人类文明的眼光看我们中国应该如何从农业文明走向工业文明,去追赶当今世界先进国家的信息技术文明。后来当时北大的组织部长(他是搞哲学的)说,啊?你们党校是这么讲课的?我说,你不用人类文明进步和发展的眼光看中国,你怎么可能解决中国今天的问题?我们就是因为被堵在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根本对立——的思维框架里,不承认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所以只能把外国技术性的东西拿回来,无法真正做到思维方式的改变,乃至整个政治路线、政治方向、国家民族前进方向的前进。

袁莉:十几年前有传言说,中央党校实际上是中共内部相对自由化的一个分支,您觉得当时是这么回事儿吗?

蔡霞:中央党校吧,知识分子啊,可以讲是中国共产党内相对来讲有文化的人聚在那个地方,至于这个文化有多高,跟外面(的大学)比,中央党校文化就不算高。但是从共产党本身是没文化的角度说,中央党校就算有文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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